|
香港中文大学崇基学院考察团全体成员起立鼓掌表达对章开沅先生的敬意。 |
2017年6月7日上午,香港中文大学崇基学院考察团座谈会在华中师范大学中国近代史研究所举行。该考察团有成员34人,旨在探寻内地有着教会大学背景的学校与崇基学院之间的历史渊源,巩固彼此认识,加强相互联系,并促进大学间的学术交流。章开沅先生在发言中谈及自己与崇基学院的渊源——1995年年初应邀担任崇基学院“黄林秀莲访问学人”,在崇基学院讲学并合作研究数月,崇基学生的热情与活跃让他记忆犹新。他说,自己作为教会大学的校友,对教会大学感情很深,很能够体会崇基校友对于崇基学院的感情,并表示教会大学教书育人的大爱精神,值得人们继承,发扬,永远保留在一代又一代人的心中。章开沅发言结束后,香港中文大学崇基学院考察团全体成员起立鼓掌表达敬意。下面是根据录音整理的发言:
非常欢迎你们,香港中文大学崇基学院,我太熟悉了。崇基学院两任院长先后完成对对我的邀请,去做黄秀莲访问学者。这个访问应该说非常忙,非常紧张,一个星期活动之多,恐怕在交流史上堪称一绝。从早到晚,早上是一些计划外的老师共进早餐。所谓共进早餐就是交流。中午呢,每次吃饭都要有演讲。晚上呢,还有学生活动,叫吐露夜话,很忙很紧张。
我当时血压高,有小中风征象,但去与不去很矛盾,思想压力很大。我想崇基学院那么热情,怎么能不去呢。所以就赶紧住医院,我很少住医院,但那次确实住了医院,住了好几天。后来经过专家会诊,我自己有信心,因为血压高算什么呢,但作为医生不敢很轻率地决定去或与不去。后来经过专家会诊,对我做了全面的测试,最权威的一个医生表示,可以去,但要带药去。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是带着药去的。当然,我也有相当的把握。我现在信心更足了,我都活91岁了,不挺好嘛。所以医生的话可以信,但也不能全信。我就去了,过得很好啊,没有任何问题。
这次给我印象最深的有两条,一条是学生非常活跃,非常热情,很多东西都是学生弄的,连最后整个纪念册是学生自己编辑的。编辑得很有人情味,栏目策划都很有意思,比如吐露夜话,很有诗意。他们让我和学生一起了解他们的生活、思想、一些想法,不着边际的交流,这很好。我访问过很多国家,做过很多演讲和讲座,但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一次。
再一点补充一下,刚才两位校董,还有王校董,你们是代表性的人物,对崇基学院的感情那么深,我能够理解。我相信我还是比较能够理解,因为我也是教会大学的一员。这是别人没办法代替的。教会大学的校友与不是教会大学的校友多少还是有一点区别的。怎么说呢?好像有一种纽带,有一种共同的语言。因为这是在人生最重要的时刻接受的教育,有两条,一是崇拜基督,再一个是尊重基础,强调基础。这个基督作为信仰不信仰的,那是另外一个问题。但基督精神里面有很多好的东西,那就是爱,一个大爱。
我经常举司徒雷登的例子,他不是共产党,他是虔诚的基督徒,但他对共产党发展那么快比较冷静、比较开明。所以现在对司徒雷登的评价很多方面改变了。过去毛泽东写的《别了,司徒雷登》,大家都把他当作一个很可怕的人物。他死了之后他的骨灰葬在北大不可能,但现在葬在他出生的杭州,这也完成了他的心愿,他又回到了中国。他的很多感情是真挚的,他爱美国,也爱中国,是一种普世爱。过去有人挖苦华师,说爱在华师,无非是华师女学生多,找不到对象的男学生就追求华师的女学生,好像抬高他们自己来贬低华师。我说这不是一个坏事,华师有大爱。
司徒雷登就是为了解共产党为什么受欢迎,为什么能取代国民党,他就找学生到北平附近调查,那里已经有解放区了。司徒雷登支持很多学生到解放区了,就有北大燕大的校友。校友回来就介绍解放区的情况。司徒雷登就说,这里好像还有想通的地方啊,serve the god 和这个 save the society,有共通相通的地方啊,这就是大爱啊。所以我不是基督徒,我只能说是在基督学校接受了一点影响。但我敢讲,教育的灵魂就是爱,就是普世爱。
我说为什么不能把爱在华师作为一个好的评价来看待呢?所以我们110周年校庆的时候,我就公开讲爱在华师,爱就在华师。华师的好处就是有个大爱,不仅爱学校,不仅是个人的情感之爱,他是一个更广大的爱,爱人类、爱世界的大爱。所以现在华师堂堂正正地谈“爱在华师”。曾经办了个说爱亭,我说这个有点像基督教、像天主教向神父祈祷讲自己的内心的话,有那个味道。我讲个笑话啊,我是没有宗教色彩的,但是我说为什么把爱说成这么狭隘呢,说成只是男女之间的事情,爱是很广博的意义的。
另外,你们谈到华师跟中文大学崇基学院的关系,我特别感兴趣。我就看到,你当主席,全国基督教大学联合同学会,校友会。这个呢我是可以做一点小的补充,华师的校友早就参加了这个同学会,华中大学的学生,50年代主要是华东大学,留在香港了。稍微迟一点,50年代后期特别是60年代,有些香港的华中师范学院的校友见义勇为,跟老校友联合在一起,积极参与支持了你们的一切活动。我不是我自己吹牛,华中这群校友包括华中师院的校友,应该说是你们里面的相当积极的一个队伍。为什么?要有人、要有钱,要有精力,特别是有感情才能做这个事情。
你们可能知道有个邓赞绪,他是积极参加的。1985年他们就以这个大学校友会为基础,又扩大了一下,有华中大学、有华中师范大学的校友建立校友会。华中师大校友会最早的前身就是他们,他们做起来的。当时全国还没有一个正式成立校友会的,我们算是第一家。第一家就是在香港成立的。为什么能在香港成立?是你们把他们组织起来的。你们都是元老了。所以我很高兴讲这段渊源的时候,是校友最先成立的,还不是学校,当时同乡会、校友会都不提倡的。所以当时这个我们究竟是承认还是不承认,我是最早承认的。我亲自参加的不就是承认吗?1985年成立大会我亲自参加了的。所以后来一直到现在中联办高教联都支持了,慢慢的后面校友会越来越多。我们校友会最早的成立的时候,开风气之先了。那个时候我正好当校长,所以校长很重要。校长支持不支持很重要。我搞了三个一,在校办找一个副主任,搞一个编制,专门管校友的事情。要一间办公室,一万块开办费,就这样办起来的。后来就越来越多,现在有年轻人参与了,我感到非常高兴。这是你们很明智的地方。我们金陵大学校友会就难以为继了,现在主要依托南京大学校友会。
另外谈到赵紫宸的问题,我也报告一下,你可能高兴的事情,我的家乡也是赵紫宸的家乡。本来不在一起,他在德清,我在吴兴,现在都是湖州。希望你以后寻根也可以寻到我的家乡去,德清市,实际上是个县,变成一个区了。赵紫宸全部的遗物文献甚至于他的大门,过去他在北京住四合院,都搬到湖州师范学院去了,本来应该搬到我们学校的。不过,这个归属也很好,应该回到家乡嘛。他们的同学叫燕大校友会是想保护这个故居的,保不住,必须拆。他的儿子托我们的同乡给我写信,结果这个信我没有看到,我到广州去了。等回来再看到信的时候,我马上给他儿子联系,中华航空公司起义人员,地位比较高的人,也保不住家,没有办法。所以很多东西就送到燕大校友会临时保存,后来就赠送给湖州师范学院。湖州师范学院很好,他们很快就答应了。现在专门有个纪念馆,两层楼。湖州为了纪念他,专门有条路叫紫宸路,全国独此一家。我们这里还没有卓民路呢。好消息很多。好消息很多。
大家对教会大学的认识,特别是中国大陆,大家知道变化很大。1989年6月1日到3日,当年开的一个会就是首创之举。可以说教会大学办的还不错,那就很不容易了,那时非常很感谢这些人。那些很远的当时政府劝他们不要参加这个会,但他们还是来了。所以后来我还是去了中文大学,答应的事一定要做到。周恩来教我们的,言必行,行必果,办外事的人一定要做到,你没有诚信办什么外事?我是周恩来的信徒啊。周恩来有很多话讲的有道理啊。基督教也是讲诚信,都是一个道理。很多美德、高尚的精神追求是相通的,所以真不容易啊,我也很感动啊,大家都来了。回去都变成新闻人物了,他们掌握了第一手材料,都是我们的好朋友。过去现在未来,他们的学生后代,一代一代传下去,都是我们的好朋友,我年纪很大了,我不能在这里扮老大,我确实碰到很多比我更老的校友了。比如黄华,当过外交部长,副总理,他是教会大学毕业的。有次开会我见了他就问他,我是研究历史的,有人有看法,认为你们是研究辛亥革命历史的,怎么研究基督了。当时我正在研究教会大学。我就问黄华,依你看,教会大学应不应该研究。他斩钉截铁地回答,当然应该研究。
基督教大学会培养出这么多高尚的人才呢?这不是为哪一个党派和政府服务,教育有超脱党派之上的东西。教育就是教你做人,做人做好了,什么都好。我现在不仅吹捧大学,我现在吹捧中小学。有次在香港,他们问我为什么取得一点成绩做点学问。我说我还能取得点成绩做点学问是因为我的基础是在中学完成的,中学老师都高兴极了。做人的根本、胚子是在中学形成的。
我不能讲再多了,大家够辛苦的。另外你们也看到了我们的根,华中大学的根。华中大学现在搞了个华二代,华中大学校友的第二代。这说明只要是还有存在价值的,一些好的东西,这种精神、这种事迹,都会保存在一代又一代人的记忆之中,谢谢大家。
转载自微信公众号——桂子先导